相約在黃昏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愛情理想中很重要的一項曾被陳述為，在陽光燦爛的春日午后，帶領著最心愛的姑娘，騎著車，沿著河，唱著歌，一直一直走。理想中女孩要淡綠連衣裙飄飄，笑靨像春天清晨怯生生的陽光，而她的香味，要隨風在我鼻際蝴蝶一樣盤旋，她的手，她的像海子詩里的兩盞燈一樣照亮我的兩座舊房子一樣的雙肩的兩只手呀，要輕輕剝一顆楓糖，送進我的嘴巴。
而六月八日，黃昏，我和落落騎著車，沿著公路，沒有唱歌，靜靜穿越轟轟流出城去的少年隊伍，來到了沭河邊上。并不是春日午后而是夏日黃昏。落落沒有連衣裙飛揚，是赭色方格衫和深藍牛仔褲。我是第一次見落落穿牛仔褲，落落說可以帶來最放松的心情，我卻有些不安，我忽然不太能接受落落的曲線，雖然那還只是小女孩的平淡。香味是有的，笑靨也是有的，還好。不過落落的兩盞燈并沒有照亮我的舊房子，而且沒有楓糖。還有，還有，落落，她是不是我的最心愛的姑娘？
我真的不太會講故事，在前面沒有埋藏足夠的暗示就點燃這場背叛。我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下去了。所以，我和落落在黃昏里坐在沭河邊上只有一直沉默，身后不遠是那輛陳舊到有資格進博物館了的自行車。連這輛自行車都不適合浪漫，真可惜。
落落說，天黑了。
我說，是。我們終于考完試了。
落落點點頭。又是沉默。
星星在童話藍的天幕里眨眼睛，我看看落落，落落在看幽幽的河水里星星的倒影。
我真不知道如何開始，而且我更不知道開始后將進行的是不是真就是我一直夢想著的愛情。我說，落落，你好象……
落落忽然說，你想要回答是不是？輕輕一笑，牙齒潔白，卻很快又轉(zhuǎn)過頭去。我愣了一下，我覺得真奇怪，好象突然之間我和落落對調(diào)了角色，我那些在紙上多情的語句再度失效，我變的木訥而羞澀，落落卻掌握了主動權(quán)。我說，是呀。
落落微微垂下頭，說，這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給我寫信，和，要我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不過我覺得，我們，你也應該有感覺的，我覺得你對我的喜歡很可能只是一段時間里的。不，成熟。你沒覺得嗎？
落落還是垂著頭，我看見她臉龐的酡紅。
我說，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落落說，我問過我的小哥哥，他說他喜歡一些女孩子都是，暗戀吧，某一個時期里喜歡一個，到另一個時間里就暗戀別的女孩子了。沒有堅持很久的。我哥哥說，男人的愛情就是朝秦暮楚的，那些動人的愛情故事其實都是神話?？晌也荒敲凑J為，我認為我哥哥他還沒有找到他最心愛的姑娘。所以，我覺得，要檢驗一段感情是不是真正的愛情，就要拉開一段時間看看，給兩個人多一些冷靜思考的時間。
落落講得很慢，卻講了那么多，并且很，深刻，讓我心底驀地一驚。
落落說，隔半年多啦，你，還是覺得很喜歡我嗎？

落落真不是簡單的女孩。其實在我的簡單愛式的愛情構(gòu)想中落落真不應該有這樣復雜的愛情理論。我是始料未及，頗覺尷尬和狼狽，只好用心想一想，而其實從落落接受了我的邀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jīng)在想了，我需要斟酌一種合適的表達。我說，我還是喜歡你的。
落落微微一笑，我相信我在她的淺笑里讀出了一絲一閃即逝的苦澀，落落說，如果是在半年前，如果我問你同樣的問題，你也會這樣遲疑嗎？
我又愣住了。如果把我和落落的對話夸張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那我，實在是沒有足夠的戰(zhàn)力迎接落落的襲擊。我有點張口結(jié)舌。落落卻低聲搶著說，我知道你不會的。
我說，落落，我覺得，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感覺，你覺得我，你，你喜歡我嗎？
那個黃昏，我瘦削到可以用鋒利來形容的臉上掛兩片眼鏡，眼睛無神，頭發(fā)干枯，從頭到腳沒有哪個部位可以吸引過路少女的眼球，就是一個公車一樣疲憊而匆匆的路人甲。而我曾經(jīng)認為，一個丑陋的男人一臉多情地追問一個美麗的女孩子你喜歡我嗎，實在是世界上最庸俗愚蠢的舉動。真是不幸，我墜入了自己少不更事的咒罵中。
落落低頭不語，又讓我想到躲在屋檐下的小貓。
落落說，我不知道。
我苦笑。我找不出話來講了。
落落說，你知道的，我是第一次陪男孩子到這河邊來，談與愛情有關的事。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所以也不知道對你的感覺是不是就是喜歡。我對你的感覺，就像是，我在樹林里走路，陰沉沉的，突然有一道陽光，帶給我喜悅和平安的感覺?？墒?，我一直覺得，好象，愛情的感覺，應該比這濃烈得多，就像是，走入了一大片陽光里，而不只是樹林里的一道陽光。當然，我只是感覺，我只是拿我對愛情的理解來比較對你的感覺。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
所以，落落說，就像我剛剛說的，我覺的我們應該隔開一段時間之后再來看我們的事情。如果你現(xiàn)在仍舊像半年前那樣喜歡我，也可能是因為我天天坐在你身前，就像天天在提醒你喜歡我那樣。你的這種喜歡可能不太算數(shù)。落落微微一笑。可是如果我們隔上一段時間了，一年吧，一年不見面，如果一年之后你仍舊像第一次給我寫信的時候那樣喜歡我，而我對你的感覺仍舊像陰暗中的一道陽光，甚至，變成了一大片陽光那種感覺，那，我想，那就是愛情了。
我看著落落，落落也看我，眼睛閃亮，臉龐是紅撲撲的，太多人用過的比喻我還得用一次，落落的臉蛋就像熟透了的蘋果。
落落說，一年，等一年，我們先分開一年再決定，好嗎？
我說，好的。

后來，夏日的天空多風多雨。后來的一天，我忽然覺得這種約定真像楊過與小龍女的別離。再后來，一年之期未滿，我們在網(wǎng)路上邂逅了。
落落說，我們一齊把感覺寫出來，然后一齊發(fā)送，好嗎？限時十分鐘，記著一定要說真實的感覺。
十分鐘。你應該可以想見那個十分鐘里我和落落相隔千余里路的兩顆心最深處的風波。我忽然開始懷疑，我們這么做是不是錯了，一年，十分鐘，是不是太殘酷了？
十分鐘。
落落說，果子，我現(xiàn)在還是在樹蔭里走路，想起你的時候還是覺得像看到了一束陽光，可是，我慢慢地發(fā)現(xiàn)，這束陽光原來只是友情的閃亮，因為你記載著我的高中時代，不是愛情，真的不是愛情，愛情真的不應該這么平淡，對不起，果子。
雖然在預料甚至期待之中，我還是覺得我心頭連同握鼠標的手驀地緊了一下。我按下發(fā)送。
我說，落落，我記得你的小哥哥跟你說，男人的愛情都是朝三暮四的，那時侯你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可是來西安之后，慢慢的我有些同意了，對不起，落落，我好象背叛了對你的愛情，我現(xiàn)在和隔壁班的一個喜歡穿紅衣服的女孩很談的來，不過并沒有開始與愛情有關的事，主要是我總覺得還有一段遙遠的心事……真可惜，我還沒講完時間就到了，對不起，落落。
沉默。我想起我們第一個夜晚里的燭光。
落落說，你，將來會寫我們的事嗎？

那個約定的黃昏過去后，我們慢慢走回城里，華燈已上。在這個城市里耽了三年，卻是終日在校園中苦讀或沉睡，今天，我離開之前的最后一夜，終于第一次走進了小城橘紅色路燈光里的夜晚。落落也是。我聽見落落輕輕地說，真沒想到城里的晚上這么漂亮。
是的，我說，這么適合浪漫的故事。
然后我們在夜色里穿行，從一片路燈光走向另一片路燈光。我們都沒有說話，卻都覺得這種小小的默契真的充滿了溫馨，并且真的，很適合做一段故事的尾聲。
我說，你什么時候回學校呀？天這么晚了。
落落說，你呢？
我說，我早就和刺猬他們商量好啦，今晚不回了，我們上網(wǎng)去。
落落笑起來，忽然說了句讓我極感意外的話，落落說，那，我也不回了，我們一起去吧。你能帶我去嗎？
我記憶中六月八日的那個夜晚是神奇的，我?guī)ьI著一個臉龐笑容聲音長發(fā)和手指很美好很美好安靜如小貓的性格很美好很美好還有包括學習在內(nèi)所有老師和家長判定學生或孩子優(yōu)劣的標準都很好很好好到無可挑剔的很好很好的好女孩在這個城市里尋找著，奢侈。
然而六月八日的那個夜晚更有一項神奇是我們所未能預見的。我們吃完慶賀高考順利結(jié)束的晚宴，然后進校園對面一元錢可以呆全天的小圖書館看書到九點半，然后結(jié)伴再次闖入路燈里的小城之夜。
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每一家網(wǎng)吧門前都停滿了自行車，進去詢問，每一家老板都一臉不耐煩地回答，已客滿。
不會吧？我們相對苦笑。
然后，我繼續(xù)頑固地帶著落落在長街上行走和張望。從九點半開始，我和落落幾乎走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問遍了每一家網(wǎng)吧，在到達午夜的時候終于證實了一件事情——2003年6月8日的夜晚，莒縣全城網(wǎng)吧爆滿。
我笑著對身后的落落說，或許，這個結(jié)論也可以推廣到全國。
沒有聲音，但我可以感覺到落落的微笑點頭。
穿過另一片路燈光，落落忽然說，果子，你累不累？
我說，不累。這時長街上不時還有帶著女孩子的少年騎車而過。我說，哈哈，你瞧，那個笨蛋都不累，我怎么會累？
為什么他不累你就不會累了？他可比你壯實很多哦。落落奇怪的表情一定很可愛。
你沒瞧見他身后的女孩嗎？那么丑。
落落笑了，說，你好象是在夸我。
是嗎？我只是陳述一個道理。
落落說，道理？什么道理？
美就是一切的動力。
落落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果子，謝謝你。
我在心里說，落落，你真不知道帶著你在路上走我是多么的驕傲。我真希望全城的人都看見我的自行車上坐著這樣一位美麗的姑娘?？上钜估锖苌儆腥耍墒侨堑穆窡粝潞烷L街上都留下了我和你的影子，路燈和長街它們都看見了，它們都是我的驕傲和對你的愛情的見證。
午夜過后，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路燈也一齊熄滅了?；貙W校已經(jīng)不可能，而網(wǎng)吧也無著落，我仍舊帶著落落尋找，只是為找一片可以落腳的燈光。
后來走進一家臺球店，喝了兩瓶水，笨拙地打了幾局臺球，看看已是兩點，眼皮已經(jīng)很沉重了，然后老板娘走過來說，小姑娘要睡覺是嗎？我那兒有一張床，一小時兩塊怎么樣？
我是推著落落走進老板娘的房間的，我剛出來落落忽然也跑出來，臉龐有些紅，微笑著說，我忘了說了，果子，晚安。
我說，晚安。
落落輕輕掩上了門。
我在店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然后坐到角落里的一張球桌上，坐了一會兒，然后覺得躺一會兒倒挺不錯，然后躺下來，然后，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時落落就坐在我身邊，落落有些憂愁地說，你感冒了。
我說，哪有？你笑一個給我好嗎？
落落愣了一下，微微一笑，像秋天里的一只蘋果。
（完）

2004年11月25日長安雪霽，校園清晰而陌生

寫在后面：
很用心去寫的一個小說。雖然還是過分的蒼白。
而我所真正經(jīng)歷的，只是陪一群好朋友在六月八日的晚上逛蕩全城找網(wǎng)吧。全城爆滿。然后進臺球店，在球桌上睡了一覺。所以這篇小說要獻給寶寶、小康、王友忠、小蔣們。還有，要獻給蓋蓋，我的來去匆匆的初戀。
如今在西安，仍舊形單影只。找不到可以讓愛情理想棲息的女孩子。
我是先把小說落在紙上，再到網(wǎng)吧用拼音慢慢打出來的。帶著稿子走向網(wǎng)吧的時候，我看見那么多的情侶纏綿而過，心中有悲涼，我的愛情，還在我的紙上，還在我的口袋里。
我很少寫這么長的愛情小說，主要是，其實很少有足夠的心情和才情支撐起我的堅持。
如果小說一定要有主題，那么我的主題就在第五、六部分落落的幾段很長的說話中。
如果小說一定要有意義，那就真可惜了。

校讀的時候，我流了眼淚。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愛情理想中很重要的一項曾被陳述為，在陽光燦爛的春日午后，帶領著最心愛的姑娘，騎著車，沿著河，唱著歌，一直一直走。理想中女孩要淡綠連衣裙飄飄，笑靨像春天清晨怯生生的陽光，而她的香味，要隨風在我鼻際蝴蝶一樣盤旋，她的手，她的像海子詩里的兩盞燈一樣照亮我的兩座舊房子一樣的雙肩的兩只手呀，要輕輕剝一顆楓糖，送進我的嘴巴。

而六月八日，黃昏，我和落落騎著車，沿著公路，沒有唱歌，靜靜穿越轟轟流出城去的少年隊伍，來到了沭河邊上。并不是春日午后而是夏日黃昏。落落沒有連衣裙飛揚，是赭色方格衫和深藍牛仔褲。我是第一次見落落穿牛仔褲，落落說可以帶來最放松的心情，我卻有些不安，我忽然不太能接受落落的曲線，雖然那還只是小女孩的平淡。香味是有的，笑靨也是有的，還好。不過落落的兩盞燈并沒有照亮我的舊房子，而且沒有楓糖。還有，還有，落落，她是不是我的最心愛的姑娘？

我真的不太會講故事，在前面沒有埋藏足夠的暗示就點燃這場背叛。我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下去了。所以，我和落落在黃昏里坐在沭河邊上只有一直沉默，身后不遠是那輛陳舊到有資格進博物館了的自行車。連這輛自行車都不適合浪漫，真可惜。

落落說，天黑了。

我說，是。我們終于考完試了。

落落點點頭。又是沉默。

星星在童話藍的天幕里眨眼睛，我看看落落，落落在看幽幽的河水里星星的倒影。

我真不知道如何開始，而且我更不知道開始后將進行的是不是真就是我一直夢想著的愛情。我說，落落，你好象……

落落忽然說，你想要回答是不是？輕輕一笑，牙齒潔白，卻很快又轉(zhuǎn)過頭去。我愣了一下，我覺得真奇怪，好象突然之間我和落落對調(diào)了角色，我那些在紙上多情的語句再度失效，我變的木訥而羞澀，落落卻掌握了主動權(quán)。我說，是呀。

落落微微垂下頭，說，這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給我寫信，和，要我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不過我覺得，我們，你也應該有感覺的，我覺得你對我的喜歡很可能只是一段時間里的。不，成熟。你沒覺得嗎？

落落還是垂著頭，我看見她臉龐的酡紅。

我說，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落落說，我問過我的小哥哥，他說他喜歡一些女孩子都是，暗戀吧，某一個時期里喜歡一個，到另一個時間里就暗戀別的女孩子了。沒有堅持很久的。我哥哥說，男人的愛情就是朝秦暮楚的，那些動人的愛情故事其實都是神話?？晌也荒敲凑J為，我認為我哥哥他還沒有找到他最心愛的姑娘。所以，我覺得，要檢驗一段感情是不是真正的愛情，就要拉開一段時間看看，給兩個人多一些冷靜思考的時間。

落落講得很慢，卻講了那么多，并且很，深刻，讓我心底驀地一驚。

落落說，隔半年多啦，你，還是覺得很喜歡我嗎？



落落真不是簡單的女孩。其實在我的簡單愛式的愛情構(gòu)想中落落真不應該有這樣復雜的愛情理論。我是始料未及，頗覺尷尬和狼狽，只好用心想一想，而其實從落落接受了我的邀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jīng)在想了，我需要斟酌一種合適的表達。我說，我還是喜歡你的。

落落微微一笑，我相信我在她的淺笑里讀出了一絲一閃即逝的苦澀，落落說，如果是在半年前，如果我問你同樣的問題，你也會這樣遲疑嗎？

我又愣住了。如果把我和落落的對話夸張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那我，實在是沒有足夠的戰(zhàn)力迎接落落的襲擊。我有點張口結(jié)舌。落落卻低聲搶著說，我知道你不會的。

我說，落落，我覺得，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感覺，你覺得我，你，你喜歡我嗎？

那個黃昏，我瘦削到可以用鋒利來形容的臉上掛兩片眼鏡，眼睛無神，頭發(fā)干枯，從頭到腳沒有哪個部位可以吸引過路少女的眼球，就是一個公車一樣疲憊而匆匆的路人甲。而我曾經(jīng)認為，一個丑陋的男人一臉多情地追問一個美麗的女孩子你喜歡我嗎，實在是世界上最庸俗愚蠢的舉動。真是不幸，我墜入了自己少不更事的咒罵中。

落落低頭不語，又讓我想到躲在屋檐下的小貓。

落落說，我不知道。

我苦笑。我找不出話來講了。

落落說，你知道的，我是第一次陪男孩子到這河邊來，談與愛情有關的事。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所以也不知道對你的感覺是不是就是喜歡。我對你的感覺，就像是，我在樹林里走路，陰沉沉的，突然有一道陽光，帶給我喜悅和平安的感覺?？墒牵乙恢庇X得，好象，愛情的感覺，應該比這濃烈得多，就像是，走入了一大片陽光里，而不只是樹林里的一道陽光。當然，我只是感覺，我只是拿我對愛情的理解來比較對你的感覺。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

所以，落落說，就像我剛剛說的，我覺的我們應該隔開一段時間之后再來看我們的事情。如果你現(xiàn)在仍舊像半年前那樣喜歡我，也可能是因為我天天坐在你身前，就像天天在提醒你喜歡我那樣。你的這種喜歡可能不太算數(shù)。落落微微一笑?？墒侨绻覀兏羯弦欢螘r間了，一年吧，一年不見面，如果一年之后你仍舊像第一次給我寫信的時候那樣喜歡我，而我對你的感覺仍舊像陰暗中的一道陽光，甚至，變成了一大片陽光那種感覺，那，我想，那就是愛情了。

我看著落落，落落也看我，眼睛閃亮，臉龐是紅撲撲的，太多人用過的比喻我還得用一次，落落的臉蛋就像熟透了的蘋果。

落落說，一年，等一年，我們先分開一年再決定，好嗎？

我說，好的。



后來，夏日的天空多風多雨。后來的一天，我忽然覺得這種約定真像楊過與小龍女的別離。再后來，一年之期未滿，我們在網(wǎng)路上邂逅了。

落落說，我們一齊把感覺寫出來，然后一齊發(fā)送，好嗎？限時十分鐘，記著一定要說真實的感覺。

十分鐘。你應該可以想見那個十分鐘里我和落落相隔千余里路的兩顆心最深處的風波。我忽然開始懷疑，我們這么做是不是錯了，一年，十分鐘，是不是太殘酷了？

十分鐘。

落落說，果子，我現(xiàn)在還是在樹蔭里走路，想起你的時候還是覺得像看到了一束陽光，可是，我慢慢地發(fā)現(xiàn)，這束陽光原來只是友情的閃亮，因為你記載著我的高中時代，不是愛情，真的不是愛情，愛情真的不應該這么平淡，對不起，果子。

雖然在預料甚至期待之中，我還是覺得我心頭連同握鼠標的手驀地緊了一下。我按下發(fā)送。

我說，落落，我記得你的小哥哥跟你說，男人的愛情都是朝三暮四的，那時侯你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可是來西安之后，慢慢的我有些同意了，對不起，落落，我好象背叛了對你的愛情，我現(xiàn)在和隔壁班的一個喜歡穿紅衣服的女孩很談的來，不過并沒有開始與愛情有關的事，主要是我總覺得還有一段遙遠的心事……真可惜，我還沒講完時間就到了，對不起，落落。

沉默。我想起我們第一個夜晚里的燭光。

落落說，你，將來會寫我們的事嗎？



那個約定的黃昏過去后，我們慢慢走回城里，華燈已上。在這個城市里耽了三年，卻是終日在校園中苦讀或沉睡，今天，我離開之前的最后一夜，終于第一次走進了小城橘紅色路燈光里的夜晚。落落也是。我聽見落落輕輕地說，真沒想到城里的晚上這么漂亮。

是的，我說，這么適合浪漫的故事。

然后我們在夜色里穿行，從一片路燈光走向另一片路燈光。我們都沒有說話，卻都覺得這種小小的默契真的充滿了溫馨，并且真的，很適合做一段故事的尾聲。

我說，你什么時候回學校呀？天這么晚了。

落落說，你呢？

我說，我早就和刺猬他們商量好啦，今晚不回了，我們上網(wǎng)去。

落落笑起來，忽然說了句讓我極感意外的話，落落說，那，我也不回了，我們一起去吧。你能帶我去嗎？

我記憶中六月八日的那個夜晚是神奇的，我?guī)ьI著一個臉龐笑容聲音長發(fā)和手指很美好很美好安靜如小貓的性格很美好很美好還有包括學習在內(nèi)所有老師和家長判定學生或孩子優(yōu)劣的標準都很好很好好到無可挑剔的很好很好的好女孩在這個城市里尋找著，奢侈。

然而六月八日的那個夜晚更有一項神奇是我們所未能預見的。我們吃完慶賀高考順利結(jié)束的晚宴，然后進校園對面一元錢可以呆全天的小圖書館看書到九點半，然后結(jié)伴再次闖入路燈里的小城之夜。

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每一家網(wǎng)吧門前都停滿了自行車，進去詢問，每一家老板都一臉不耐煩地回答，已客滿。

不會吧？我們相對苦笑。

然后，我繼續(xù)頑固地帶著落落在長街上行走和張望。從九點半開始，我和落落幾乎走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問遍了每一家網(wǎng)吧，在到達午夜的時候終于證實了一件事情——2003年6月8日的夜晚，莒縣全城網(wǎng)吧爆滿。

我笑著對身后的落落說，或許，這個結(jié)論也可以推廣到全國。

沒有聲音，但我可以感覺到落落的微笑點頭。

穿過另一片路燈光，落落忽然說，果子，你累不累？

我說，不累。這時長街上不時還有帶著女孩子的少年騎車而過。我說，哈哈，你瞧，那個笨蛋都不累，我怎么會累？

為什么他不累你就不會累了？他可比你壯實很多哦。落落奇怪的表情一定很可愛。

你沒瞧見他身后的女孩嗎？那么丑。

落落笑了，說，你好象是在夸我。

是嗎？我只是陳述一個道理。

落落說，道理？什么道理？

美就是一切的動力。

落落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果子，謝謝你。

我在心里說，落落，你真不知道帶著你在路上走我是多么的驕傲。我真希望全城的人都看見我的自行車上坐著這樣一位美麗的姑娘。可惜深夜里很少有人，可是全城的路燈下和長街上都留下了我和你的影子，路燈和長街它們都看見了，它們都是我的驕傲和對你的愛情的見證。

午夜過后，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路燈也一齊熄滅了。回學校已經(jīng)不可能，而網(wǎng)吧也無著落，我仍舊帶著落落尋找，只是為找一片可以落腳的燈光。

后來走進一家臺球店，喝了兩瓶水，笨拙地打了幾局臺球，看看已是兩點，眼皮已經(jīng)很沉重了，然后老板娘走過來說，小姑娘要睡覺是嗎？我那兒有一張床，一小時兩塊怎么樣？

我是推著落落走進老板娘的房間的，我剛出來落落忽然也跑出來，臉龐有些紅，微笑著說，我忘了說了，果子，晚安。

我說，晚安。

落落輕輕掩上了門。

我在店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然后坐到角落里的一張球桌上，坐了一會兒，然后覺得躺一會兒倒挺不錯，然后躺下來，然后，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時落落就坐在我身邊，落落有些憂愁地說，你感冒了。

我說，哪有？你笑一個給我好嗎？

落落愣了一下，微微一笑，像秋天里的一只蘋果。

（完）



2004年11月25日長安雪霽，校園清晰而陌生





寫在后面：

很用心去寫的一個小說。雖然還是過分的蒼白。

而我所真正經(jīng)歷的，只是陪一群好朋友在六月八日的晚上逛蕩全城找網(wǎng)吧。全城爆滿。然后進臺球店，在球桌上睡了一覺。所以這篇小說要獻給寶寶、小康、王友忠、小蔣們。還有，要獻給蓋蓋，我的來去匆匆的初戀。

如今在西安，仍舊形單影只。找不到可以讓愛情理想棲息的女孩子。

我是先把小說落在紙上，再到網(wǎng)吧用拼音慢慢打出來的。帶著稿子走向網(wǎng)吧的時候，我看見那么多的情侶纏綿而過，心中有悲涼，我的愛情，還在我的紙上，還在我的口袋里。

我很少寫這么長的愛情小說，主要是，其實很少有足夠的心情和才情支撐起我的堅持。

如果小說一定要有主題，那么我的主題就在第五、六部分落落的幾段很長的說話中。

如果小說一定要有意義，那就真可惜了。



校讀的時候，我流了眼淚。

1932年一個寒風陣陣的晚上，上海記者徐某在一煙鋪內(nèi)遇黑衣女子。女子行蹤無定，且自稱為鬼。約會數(shù)次后，徐向女子表愛意，女子說人鬼殊途，拒絕了他。有人離奇跳樓自殺，目擊者說有女鬼出現(xiàn)，徐半信半疑，往煙鋪打聽女子之下落。煙鋪伙計言辭閃爍，只道女子和二年前四馬路情殺案有關。徐在同事協(xié)助下，查出曾有一無政府組織內(nèi)，一對男女牽涉其中，男死女傷，女的后來更無故失蹤。徐四出找尋張，二人終于在教堂重遇。女子被徐的真心打動，道出自己本生于大家庭，行動、思想迭受束縛，直至遇到一個男人，大家一同參加了那個無政府組織，一同追求自由和理想，她的生活才起了重大變化。她的愛人在組織內(nèi)時被殺，女子找出真兇報仇，逼得其中一個跳樓自殺，另一人，也就是煙鋪的伙計，終于也死在女子的槍下。大仇得報，但女子無法擺脫感情的枷鎖，從此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

生查子 宋 歐首稿橋陽修

去年元夜敬基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者猛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生查子 〔宋〕歐陽修

去年元夜時判襪知，好巖花市燈掘消如晝。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1、黃昏，是一個漢語詞匯，拼音為huáng hūn，一指日落以后到天還沒有完全黑的這段時間。二指昏黃，光色較暗。

2、日落以后到天還沒有完全黑的這段時間。注：每天都有的?！冻o·離騷》：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唐李商隱《樂游原》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東周列國志》第八回：其時黃昏將盡，孔父在內(nèi)室飲酒，聞外面叩門聲急，使人傳問。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灤陽消夏錄六》：一日中，自昧爽至黃昏，搖筒者恒瑯瑯然。冰心《寄小讀者》七：每日黃昏的游泛，舟輕如羽。

3、昏黃，光色較暗。宋林逋《山園小梅》詩之一：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4、草名。王孫的別名。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草一·王孫》。

5、時辰名。這是一晝夜十二時中的第十一個時辰戌時，它指晚上的19～21時。